抱雪斋《周易》正义系列第15卦：《谦》卦爻辞通释

释卦名“谦”

谦，敬也。

“谦”的卦名来自于卦象。

《谦》的上卦坤为地，“敬”正是地教的内容。

《白虎通义》就说地教正是敬。

地道谦卑，天之所生，地敬养之，以敬为地教也。 教者,何谓也?教者,效也。上为之,下效之。—《白虎通义》

子思也用坤卦象征厚德载物的地教。

“地教，《巛》，君子以厚德载物。”—子思《大象》

敬，德之聚也。—《左传》

《谦》的下卦艮为山，下互坎为川，古人祭祀山川，也是为了“教民有敬”！

子思在《唐虞之道》里就说：

时事山川，教民有敬也。

由此可见，把上坤下艮的卦象命名为“谦”，完全吻合“敬”的内涵！

释《谦》卦彖辞

《谦》的彖辞说：

亨，君子有终。 　　

彖辞是子思根据周公卦气图编写的月令时训。

卦气图上，《谦》是十二月卦。

据子思整理的周公月令，季冬十二月的月令是这样的：　

季冬之月，旦氐中。—《礼记月令》

季冬之月的凌晨，氐宿位于南方中天，氐宿相邻的青龙房宿，也无限接近南方中天。

青龙房宿，就是《周易》里的龙，也是无往不复的天道化身，也是孚的化身。

孚，诚也。

诚，就是修己以敬，反身而诚。

敬，慎也。—《玉篇》

慎，诚也。—《尔雅》

当房宿这颗有孚敬慎之星升上中天，阳气逐渐旺盛通达，故彖辞曰“亨”。

十二月的月令还说，这是一个祭祀山川的时节：

季冬之月，乃毕山川之祀。天子… 命宰历卿大夫至于庶民土田之数，而赋牺牲，以共山林名川之祀。凡在天下九州岛之民者，无不咸献其力，以共皇天、上帝、社稷、寝庙、山林、名川之祀。 —《礼记月令》

古人祭祀山川的月令，就是教民有敬。

子思在《唐虞之道》里面说“时事山川，教民有敬也”，正合于《谦》卦“敬”的含义。

子思整理的周公月令又说：

是月也，日穷于次，月穷于纪，星回于天。数将几终，岁且更始。

在这个“数将几终”的时节里，彖辞说“君子有终”，正暗示了君子唯有敬慎有孚，方可合于那终则复始的天道。

释《谦》卦初六

《谦》卦爻辞说：

谦谦君子，用涉大川，吉。

谦谦君子，就是敬慎有孚的君子，有孚（桴），则大江大海均能无往不利，故曰“吉”。

释《谦》卦六二爻辞

《谦》的六二爻辞说：

鸣谦，贞吉。 　

子思在《中孚》卦中写道，中孚之德可以“鸣鹤在阴”。

二爻居中处正，本身就象征着中孚贞正之德，所以说“鸣”。

上互震卦为善鸣之象，故曰“鸣”。

谦，敬也，正是中孚之意。心中有孚，谦才会“鸣”。

子思在郭店楚简《性自命出》中也写道：

金石之有声， 弗扣不鸣， 人之虽有性，心弗取不出。

在思孟学派的这个比喻中，金石发出的鸣声，被用来比喻人心之性。

当君子修己以敬，守中居正，本性就会发出金声玉振的鸣声，所以鸣谦的前提是“贞”，故曰“贞吉”。

释《谦》卦九三爻

《谦》卦九三爻辞说：

劳谦，君子有终，吉。

《谦》的下互坎卦，有劳之象，故曰“劳”。

“劳”有两个意思，一是慰劳，一是勤劳，作者一语双关。

第一个意思，是君子修己以敬，勤劳不已，故曰“君子有终，吉”。

第二个意思，是君子修己以敬，受到慰劳奖赏，故曰“君子有终，吉”。

《淮南子》记载：

禹劳天下，故死而为社。

大禹就是劳谦君子有终的典范。

巧的是，大禹死后被封为社神，这个社神，还是天上的东宫青龙房宿！

释《谦》卦六四爻

《谦》的六四爻辞说：

无不利，譌谦。

譌谦，就是伪谦，二字本通。

《说文解字注》就说“譌”与“伪”相通用：

“譌：譌言也。疑当作“伪言”也；《唐风》“人之为言”，定本作“伪言”；《小雅》“民之讹言”，笺云：“讹，伪也”。按：为、伪、譌，古同、通用；《尚书》“南譌”，《周礼注》、《汉书》皆作“南伪”。

伪谦，不是伪装谦让的意思，而是用“化性起伪”的方式来修己以敬。

子思说，天命之谓性，然而人性可善可恶。要顺天休命，就要“遏恶扬善”。

这个“化性起伪”的“伪”，就是指君子通过后天的修养，遏恶扬善。

荀子就说：

“圣人之所以同于众，其不异于众者，性也；所以异而过众者，伪也。”——《荀子·性恶》

凡性者，天之就也，不可学，不可事。礼义者，圣人之所生也，人之所学而能，所事而成者也。不可学，不可事，而在人者，谓之性；可学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谓之伪。”

“生之所以然者谓之性……不事而自然谓之性……心虑而能为之动谓之伪；虑积焉，能习焉，而后成谓之伪。”——《荀子·正名》

因为后天的“伪”是对先天之“性”的教化，所以“伪”字本身又有“教化”的含义。

荀子便说：

“性也者，吾所不能为也，然而可化也。”——《荀子·儒效》

事实上，我们还可以径直把“伪谦”理解成“化谦”，因为“伪”又作“讹”，“化”正是“讹”的本字！

用谦敬之德来教化人性，故曰“化谦”，无不利！

释《谦》卦六五爻

《谦》卦六五爻辞说：

不富以其邻，利用侵伐，无不利。 　

子思说过，不能够以中孚谦敬之德来自我戒慎的人，就会“不富以其邻”。

“不富以其邻，不戒以孚”—《泰》

对于那些“不戒以孚”的人，就要鸣鼓而攻之，故曰“利用侵伐，无不利”。

侵伐的意思，就是鸣鼓而攻之。

凡师有钟鼓曰伐，无曰侵。—《左传》

孔子就曾经说过：

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为之聚敛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子思《论语》

这个故事，不正是“不富以其邻”的标准解释吗？

子思写《论语》，作《周易》，更有何疑！

释《谦》卦上六爻

《谦》的上六爻辞说：

鸣谦，利用行师、正邦国。

“鸣谦”，是说君子谦敬有孚，金声玉振，此时应该“仪刑文王，万邦作孚”，故曰“正邦国”。

对于那些“不富以其邻”的无孚之人，就应该替天行道，兴师讨伐，故曰“利用行师”。

《诗》云：

仪式刑文王之典，日靖四方。

武王当年，不正是遵循文王的遗典《孚训》，行师征讨了纣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