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传》中的“焉”字（一二O）

《左传》中的“焉”字（一二O）

昭公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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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徐吾犯之妹美，公孙楚聘之矣，公孙黑又使强委禽焉①。犯惧，告子产②。子产曰：“是国无政，非子之患也，唯所欲与③。”犯请于二子，请使女择焉，皆许之④。子皙盛饰入，布币而出；子南戎服入，左右射，超乘而出⑤。女自房观之曰⑥：“子皙信美矣，抑子南夫也，夫夫妇妇，所谓顺也⑦。”适子南氏⑧。子皙怒，既而櫜甲以见子南，欲杀之而取其妻⑨。子南知之，执戈逐之，及冲击之以戈⑩。子皙伤而归，告大夫曰⑪：“我好见之，不知其有异志也，故伤⑫。”大夫皆谋之⑬。子产曰：“直钧，幼贱有罪，罪在楚也⑭。”乃执子南而数之曰⑮：“国之大节有五，女皆奸之⑯：畏君之威，听其政，尊其贵，事其长，养其亲，五者所以为国也⑰。今君在国，女用兵焉，不畏威也；奸国之纪，不听政也；子皙上大夫，女嬖大夫，而弗下之，不尊贵也；幼而不忌，不事长也；兵其从兄，不养亲也⑱。君曰‘余不女忍杀，宥女以远’，勉，速行乎，无重而罪⑲！”五月庚辰，郑放游楚于吴⑳。将行子南，子产咨于大叔21。大叔曰：“吉不能亢身，焉能亢宗22！彼，国政也，非私难也23。子图郑国，利则行之，又何疑焉24！周公杀管叔而蔡蔡叔，夫岂不爱25！王室故也，吉若获戾，子将行之，何有于诸游26！”

通释：郑国徐吾犯的妹妹漂亮，公孙楚和她订了婚，公孙黑又派人强行向徐吾犯家送去聘礼。徐吾犯害怕了，向子产报告。子产说：“这是国家政事不明，不是您的灾难，只看她愿意嫁给谁。”徐吾犯向这二位请示，请允许让妹妹在他二人中自己选择，他们都答应了。公孙黑穿着（zhuó）华丽进入徐吾犯家，摆放了彩礼就出去了；公孙楚穿军服进入，开弓向左右射箭，跃起登车而去。徐吾犯的妹妹从房间里观看到他二人说：“公孙黑确实很美，还是公孙楚是男子汉，丈夫像丈夫妻子像妻子，就是人们说的顺。”徐女嫁到了公孙楚家。公孙黑发怒，于是他很快就穿上皮甲来见公孙楚，想要杀死他而占有他的妻子。公孙楚得知他的企图，操起戈追赶他，赶到十字路口用戈击打他。公孙黑带着伤回来，告诉大夫说：“我友好地见他，不知道他有害我的想法，所以才受伤。”大夫们都议论这件事。子产说：“不偏向地衡量这事，年幼地位低的有罪，罪责在公孙楚身上。”于是就抓来公孙楚而数落他的罪状说：“国家的大的法制规范有五条，你都触犯了。敬畏国君的威严，接受国君政令的约束，尊敬国家的权贵，服侍国家的尊长，奉养自己的亲人。现在国家有国君在，你在这个时候动用兵器，这是不敬畏威严；触犯国家的纲纪，这是不接受政令的约束；公孙黑是上大夫，你是下大夫，却不甘心服从他，这是不尊敬权贵；年纪小却不知恭敬比自己年纪大的人，这是不敬奉长者；用武器对付堂兄，这是不奉养亲人。国君说了‘我不忍杀你，宽大你让你到边远的地方去’，尽你的力远远地快走吧，不要加重你的罪行！”五月庚辰这一天，郑国放逐公孙楚到吴国。准备让公孙楚起程，子产向太叔征求意见。太叔说：“我游吉不能庇护自身，怎么能庇护宗族！他的事是国家的政事，不是私家的灾祸。您为郑国考虑，有利就去做，还对这个事儿疑惑什么呢！周公杀了管叔并放逐了蔡叔，难道不爱他们！这是稳定公室的需要，我游吉如果犯了罪，您也要执行惩罚，对众游家的人算什么呢！”

注释与说明：

①郑徐吾犯之妹美，公孙楚聘之矣，公孙黑又使强委禽焉：郑国徐吾犯的妹妹漂亮，公孙楚和她订了婚，公孙黑又派人强行向徐吾犯家送去聘礼。聘，下聘礼，订婚（已然完成式）。公孙楚，即下文的子南。公孙黑，即下文的子晳。委禽，也称纳采，送去雁作为贽礼。焉，兼词，于是，即“向徐吾犯家”。

②犯惧，告子产：徐子犯害怕了，向子产报告。惧，害怕。“告”后省“于”。

③是国无政，非子之患也，唯所欲与：这是国家政事不明，不是您的灾难，只看她愿意嫁给谁。是，此，这。无政，没有政事，即政事不明。唯，只。所欲，想做的，愿意做的。与，嫁给（谁）。

④犯请于二子，请使女择焉，皆许之：徐吾犯向这二位请示，请允许让女子在他二人中自己选择，他们都答应了。第一个“请”，请示，即请表个态。第二个“请”，请允许。使，让。女，女人。择，选择。焉，兼词，于是，即“从其中”“从二人之中”。许，答应，同意。之，代词，指代“使女择焉”。

⑤子皙盛饰入，布币而出；子南戎服入，左右射，超乘而出：公孙黑穿着（zhuó）华丽进入徐吾犯家，摆放了彩礼就出去了；公孙楚穿军服进入，开弓向左右射箭，跃起登车而去。盛饰，穿盛装。这里的“入”后省略了处所，显然是徐吾犯家的庄园院。布，排列，摆放。币，财物。而，就，才。左右，向左向右。射，开弓射箭。超乘，跃起登车。这里字数虽不多却很形象的记录了两个人各自的状态。

⑥女自房观之曰：徐吾犯的妹妹从房间里观看到他二人说。自，从，在。之，他二人。

⑦子皙信美矣，抑子南夫也，夫夫妇妇，所谓顺也：公孙黑确实是很美，还是公孙楚是男子汉，丈夫像丈夫妻子像妻子，就是人们说的顺。信美，真美。信，确实，真的。抑，不过，还是。夫，丈夫，男人，男子汉。夫夫，男人像男人，丈夫像丈夫。妇妇，女人像女人，妻子像妻子。所谓顺也，判断句。

⑧适子南氏：徐女嫁到公孙楚家。适，嫁到。“适”前省主语。氏，家。

⑨子皙怒，既而櫜甲以见子南，欲杀之而取其妻：公孙黑发怒，于是他很快就穿上皮甲来见公孙楚，想要杀死他而占有他的妻子。櫜甲，作动词，内穿皮甲。櫜，音gǎo，皮制品。以，来。而，表目的连词。

⑩子南知之，执戈逐之，及冲击之以戈：公孙楚得知他的企图，操起戈追赶他，赶到十字路口用戈击打他。知之，得知消息。执，操，握。冲，十字路口。以，用。

⑪子皙伤而归，告大夫曰：公孙黑带着伤回来，告诉大夫说。伤而归，带着伤，受了伤。伤，受伤。而，相当于“着”“了”。

⑫我好见之，不知其有异志也，故伤：我友好地见他，不知道他有害我的想法，所以才受伤。好，好好地，友好地。其，他。异志，别的想法，不好的念头。

⑬大夫皆谋之：大夫们都议论这件事。大夫，郑国的其他大夫们。谋，议论。

⑭直钧，幼贱有罪，罪在楚也： 不偏向地衡量这事，年幼地位低的有罪，罪责在公孙楚身上。直，正，不偏颇。钧，衡量器具，作动词，衡量，掂量。这里所谓“直钧”不过是巧饰之辞。

⑮乃执子南而数之曰：于是就抓来公孙楚而数落他的罪状说。乃，于是。执，抓捕。数，动词，数落。

⑯国之大节有五，女皆奸之：国家大的法制规范有五条，你都触犯了。大节，大的法制规范。女，同“汝”，你。奸，冒犯，触犯。后一个“之”，复指“国之大节”

⑰畏君之威，听其政，尊其贵，事其长，养其亲，五者所以为国也：敬畏国君的威严，接受国君政令的约束，尊敬国家的权贵。服侍国家的尊长，奉养自己的双亲。君，国君，国家。听，听从，接受。其，代词，指代不一致，或指代国君，或指代国家，或指代自己。政，政令，纲常制度。

⑱今君在国，女用兵焉，不畏威也；奸国之纪，不听政也；子皙上大夫，女嬖大夫，而弗下之，不尊贵也；幼而不忌，不事长也；兵其从兄，不养亲也：现在国家有国君在，你在这个时候动用兵器，这是不敬畏威严；触犯国家的纲纪，这是不接受政令的约束；子皙是上大夫，你是下大夫，却不甘心服从他，这是不尊敬权贵；年纪小却不知恭敬比自己年纪大的人，这是不敬奉长者；用武器对付堂兄，这是不奉养亲人。在，表示存在。女，同“汝”。兵，兵器，武器。焉，兼词，于是，即“在此时”“在国家内”。奸，冒犯，触犯。纪，纲纪，纲常制度。嬖大夫，下大夫的别称。忌，克制。不养亲，意思是没有亲情。明显感觉子产数落公孙楚“奸五节”实在是有些牵强。

⑲君曰“不女忍杀，宥女以远”，勉，速行乎，无重而罪：国君说了‘我不忍杀你，宽大你让你到边远的地方去’，尽你的力远远地快走吧，不要加重你的罪行。引号中的话是转述的国君话，不是对话语言，所以只加引号，不能加冒号和句号等。不女忍杀，不忍杀女，否定短语代词“女”作宾语，宾语前置。宥，宽恕，宽大。以远，到边远的地方，实际是一种自量的放逐。勉，努力，尽力，实际是尽最大的力气能跑多远就跑多远。重，加重。而，同“尔”。

⑳五月庚辰，郑放游楚于吴：五月庚辰这一天，郑国放逐公孙楚到吴国。五月庚辰，有人推算为夏历五月初二日。放，放逐。游，游氏家族。于吴，到吴国。

21将行子南，子产咨于大叔：准备让公孙楚起程，子产向太叔征求意见。行，起程，出发。咨，咨询，征求意见。于，向。大叔，太叔，即游吉，游氏家族之长。

22吉不能亢身，焉能亢宗：我游吉不能庇护自身，怎么能庇护宗族。吉，游吉自称名。亢，蔽，庇护。焉，怎么。宗，宗族。

23彼，国政也，非私难也：他的事是国家的政事，不是私家的灾祸。“彼，国政也”与“非私难也”都是判断短语。国政，国家的政事，因两人都是公孙，又都是国家的官员，不能以私事处理。

24子图郑国，利则行之，又何疑焉：您为郑国考虑，有利就去做，还对这个事儿疑惑什么呢。图，为动用法，为……谋划，替……考虑。利，有利。行，做，施行。又，还。疑，疑惑。焉，兼词，于是，即“对此”。

25周公杀管叔而蔡蔡叔，夫岂不爱：周公杀了管叔并放逐了蔡叔，难道不爱他们。管叔、蔡叔，请参见373例注释⑪。前一个“蔡”疑误，一般处理成动词“流放”。夫，用于议论句首。岂，难道。“爱”后省宾语。

26王室故也，吉若获戾，子将行之，何有于诸游：这是稳定公室的需要，我游吉如果犯了罪，您也要执行惩罚，对众游家的人算什么呢。王室故，他们出身王室的原因，出于稳定王室的目的。说起来这里有问题，郑国是周天子封的伯爵，是不应该称作“王室”的，称作“公室”还差强人意，本注释中予以更正。获戾，犯罪。将，也要。行，施加刑罚。何有，算什么，考虑什么。于，对。诸，众。至此这件事告一段落。其实子产此事处理得十分有技巧，虽然看似赶走了公孙楚，实际是将他保护起来，从势力上公孙楚根本无法与强势的权贵公孙黑抗衡。这件事不处理，公孙黑是不会善罢干休的，子产以君命赶走子楚，断绝了公孙黑的后续手段。